第十七幕 九首之虺 三-《孪月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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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在海边的暮庐城中出生长大,少年却从未品尝过如此粗陋,却又风味十足的烤鱼。颇具韧性的鱼皮在火上呈现出金黄的颜色,只需撒上些自海水中晾晒出的粗盐,还有种岛民们从青湾带来的特殊香料,竟比晔国王宫内的那些山珍海味还要鲜美可口,令人食指大动。
可就在他沉浸于美食之中时,却忽然听见桅杆顶上的哨兵大声惊呼起来:“前面的海上,有什么东西漂过来了!”
祁子隐立刻将满手的汁水胡乱于衣襟上抹了几下,便跟在已闻声而动的水手们身后朝着船艏奔去。
只见数里开外的海面上,隐约出现了一片星星点点的黑影。樊真将手搭于眉前,却有很快放下了,似是对此般情形见惯不怪:
“八成又是些从北方漂来的船只残骸吧。前面可能会遇到大片浮冰,立即传我命令,改变航向绕过去!”
澶瀛海中气候多变,每年沉没其中的船只不胜枚举。而若是在入冬前遭遇了海难,那么大部分的残骸便会顺着海流一路向北,最终被冻结在冰封的黯海里,直至来年冰层融化,才会再次向南漂至鲸洄湾附近。
可白衣少年却明显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,忽然绷紧了浑身的筋肉:“这些可不是寻常的残骸!快些驶过去,我要看看清楚!”
樊真有些奇怪身边这个小鬼为何会突然对海上的残骸有了兴趣,却还是下达了继续前行的命令。战舰很快便驶得更近了些,而那些貌似残骸的东西,也渐渐露出了真容——任谁也未能想到,那竟是千余艘用苇草树藤扎成的小舟,其中绝大多数皆已残缺不全。然而在零星几只尚且完好的小舟里,却躺着一具具披甲戴胄的士兵遗骸!
“这些是——晔国舟师的兵!”
祁子隐当即认出了甲士们身上穿着的玄甲,失声叫了起来。樊真见其面上的神情不似是在胡说,顿时有些懵了:
“小鬼,你说这些船里躺着的,都是晔国的人?”
白衣少年点了点头:“我们晔国有海葬的习俗,但凡战死的军士,皆会用这种苇舟顺着衍江一路送入大海,以求死者得到安息。只是我从不知道,这些苇舟如此坚固,竟能够漂到这么远的地方来!”
“可这些当兵的究竟是怎么死的,竟有这么多?”
“我离开的这些日子,晔国定是发生了大变故!我们快些将尸体捞上来检查一番,若是这些小舟一会儿也都沉了,可就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!”
于是,舰上众人便纷纷动手,将依然载有尸骨的几艘苇舟捞出了水来。祁子隐顾不得心中害怕,亲自在那些尸体上检查起来,过不多时,竟是于一具穿着牙门将甲衣的骸骨上,找到了一封似乎还未来得及寄出的信笺。
信是写于一张薄如轻纱的绢帛之上的,似乎并不和军中规矩,但少年人却还是从其上已经被泡化的墨迹中,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。
刚刚看到那封信的开头,祁子隐便好似遭了晴天霹雳一般,僵直在原地。因为信笺起首的地方,竟是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!
信的内容不算太长,却字字透着无比的绝望。写信之人叮嘱少年人,即便收到了此前送出的那封信,也千万不要再贸然回宛州去。因为晔国接连败退之下,俨然再也抵挡不住成国的青鹞铁骑!
少年脑中登时“嗡”地一声响,连忙又去看信尾的落款,见上面竟是写着自己的贴身侍卫万石的名字!万万没有想到,这竟是对方在最后一次献阵前写下的绝笔!
“石头哥哥——这具尸体居然是石头哥哥?怎么可能!”
祁子隐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具于海上漂流许久,仅剩下些枯萎的皮肉与森森白骨的遗骸上。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,那便是曾经陪伴左右,偶尔有些固执,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那个年轻人!
“小鬼你居然——认得此人?”
樊真也大吃了一惊,连忙举双手扶住有些站立不稳的少年。祁子隐却是一把抱住面前的那具尸体,悲愤欲绝。
他想不明白,距离攻陷云止城刚刚过去一年,故国为何竟与远在大陆东岸的成国又起了战事。他更想不明白,究竟是在怎样的仓促之下,才会让万石这般于宫内任职的年轻人也不得不去往前线。
但唯有一点无比清楚——遭遇此番失利,那片即便在数年前四州七国混战之时,也未曾卷入战乱的故土,将无可避免地历经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。少年人更不禁担心起来,那个自己深爱着的富饶辽阔的晔国,如今会将会面临怎样一番的血雨腥风!
“樊大哥,我知道这听上去有些出尔反尔,但能不能请你立刻下令掉转船头,带我回青湾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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